今年，土地确权颁证整省试点在全国已经全面铺开。广东南海区借助土地确权契机，针对农村股权争议频发、“外嫁女”及其子女分红问题反弹、“逆城市化”等问题，明晰集体产权确权到户，提出“确权到户、户内共享、社内流动、长久不变”，对农村股份合作组织股权改革进行了探索——
对于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区西樵镇稔岗村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苏启流来说，在见到市农业局经管科科长陈恩林之前，他一直认为，村里土地确权的句号已经圆满画上。在苏启流眼中，“开放购股”闸门轰然落下同时，区里统一印制的《股份合作经济组织户内股权及成员证》2016年上半年便稳稳当当落到了村民手中，“土地确权这一篇早就掀过去了。”
不过，陈恩林告诉苏启流，为土地确权摆庆功宴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不仅源于整个南海区土地确权的进度条虽然已经被推到了86%的高位，但越往后骨头越难啃；更在于即便在今年以来省里召开的几次重要会议上，允许但严格控制珠三角少数地区实行确股确权的说法被反复重申，但毕竟目前还没有一个案例通过上级部门的验收。也就是说，连接土地确权与股份确股的，仍然只是一个约等号。“至少在股权证之外，还应有一本某种形式的土地确权证。”陈恩林说。
股份合作根深叶茂确地到户难以实现
如果说在广东，经营方式上的高度统筹化引发的田界不清、二轮延包虚置等问题，让土地确权中“确地到户”的要求在珠三角不少地区难以直接移植，以至于如中山、顺德等地纷纷采取“土地大‘四至’下再按份确权”的办法，那么在南海，当“用途形态上的高度工业化”与“权益实现上的高度股权化”激烈碰撞之后，所产生的化学反应便是，不仅“承包权确权到户”落地异常艰难，笼统的“大四至”确地模式在操作层面也往往成为一道伪命题。
作为改革开放的先行地，真正意义上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南海很多地方只是一种短暂的存在。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农户将承包地主动委托集体统筹经营的做法，便由零星个案很快汇聚为显著趋势。与此同时，不少集体土地上开始长出了鳞次栉比的厂房和星罗棋布的园区。而正是这些，奠定了如今南海不少村庄财富高地的物质基础。
1992年，在行政力量的推动之下，农村股份合作制在南海全面开花。大部分农民不再进行农业生产，而是以按股分红的方式获得长久收益和福利。不过，地权变股权、农民变股东——涌动在这一变化背后的，除了工业化城镇化的强劲能量，还有原本以农户为单位的承包经营权已经难以在集体土地上找到准确的投射坐标。
不单是稔岗，在南海不少村庄，不仅原有承包土地无法再以农户为分母做除法，就是集体建设用地与耕地之间的界限也在岁月的冲刷下逐渐模糊。如果此时要“确地到户”，就必须重新丈量。而股份制背景下很多村庄实际并没有进行二轮延包，这导致量地确权不仅没有底册可寻，更为关键的是，在大量特殊群体利益诉求存在争议之下，许多人担心，一个新的“潘多拉魔盒”会被随之打开。在广东省农业厅此前于南海某村进行的土地确权摸底调研中，一位村干部的担忧颇有代表性。他说：“土地也许可以重新确权，但现有土地上已建成、属于集体的厂房、仓库该如何确权，怎样分配才能体现公平且不会激起村民新矛盾？”
在南海，即便能够确地到户，村民也很难再脱鞋下田、重操旧业。毕竟，股份合作实行多年，木已成舟，在制度不断完善的过程中，源源不断的改革红利也被释放出来。全区农村集体经济总量数百亿元，有些村庄每户年均分红可达几十万元。相对于土地确权，人们更为关注的是股份合作如何继续升级才能更为公平。“辛苦种田是为了钱，集体将土地发包出去，通过股份分红，也是为了钱。”一位村民告诉记者。
确股到人变成到户股权固化真正落地
在苏启流眼中，1992年初创之后，稔岗村的股份合作制迄今至少经历了三次蝶变，“第一次是在1998年，开始推动股份固化，实行生不增、死不减；第二次是在2003年，开放出资购股，并允许股份流转。”而最近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则在2015年3月，借助土地确权契机，南海提出按照“确权到户、户内共享、社内流动、长久不变”的原则全面推行农村股份合作组织股权改革，从而用确权“卤水”点出了股改“豆腐”。
将固化模式由此前长期实行的股权“到人”改为“到户”，成为南海此次农村股改的最大亮点。“最初的时候是股权固化到人，但随着人口增减以及外嫁女、户口回迁人员的利益诉求愈发强烈，矛盾也越来越突出。”在苏启流看来，“确股到人”的弊端还在于与计划生育国策存在导向偏差，“只要一次性缴纳了社会抚养费等，股份社成员子女，无论是否超生，都可以获得完整的永久股权，这对于其他村民来说，显然不公平。”
同时，在“确股到人”的情况下，由于股东之上便是股份合作社，矛盾往往表现为个体与集体之间的直接冲突。而“确股到户”除了在以个体股东与股份社之间开辟了家庭这一缓冲矛盾的中间地带，更为重要的是，以户为基本单位的权益分配原则得以确立，“股权固化”的制度设计初衷才能顺利落地。“无论户内人口怎样增减，每户的总股数均能保持恒定。”在苏启流看来，这便是土地确权的“确”字赋予此轮股改的最深涵义。
出资购股大门敞开历史问题迎刃而解
不过，既然要实行确股到户、永久不变，那么此前徘徊于不少股份合作组织门口之外的特殊群体究竟应该怎样处置，便成为一道不得不回答的问题。对此，在南海，敞开大门、出资购股成为很多村庄不约而同的选择。
在稔岗村，2015年12月31日24时，是一个“历史性”的关键时点。无论是人口出生，还是登记购股，只要发生于此之前，就具备了成为新股东的资格，从而成为稔岗村股份合作制这艘方舟上的最后一批“船客”。
“当然，也不是谁想进来就能进来。”苏启流告诉记者，增股资格主要面向四类群体开放，“一是因出生、嫁入产生的正常新增人口，他们可以自动获得股权而无需出资，但‘回迁户’、‘外嫁女’及‘外嫁女’的子女必须按照基准股值（8400元）10~25倍的价格购买股权。”
出资购股虽然满足了特殊群体的利益诉求，但也隐藏着一定的社会稳定风险。“在蛋糕大小不变的情况下，吃的人越多，分到每个人盘里的蛋糕就会越小。”当地一位基层官员告诉记者，原有股东是否愿意开门，成为这种努力成败的关键。
不过，现实的结果很快让上述顾虑成为多余。南海区城乡统筹办公室提供的一份最新资料显示，全区已经有1892个集体经济组织通过民主表决，允许历史遗留问题群体出资购股，15172人已经完成购股。
“稔岗村有6个股份社，出资购股方案获得了98.6%的高赞成率，而且没有出现一起上访事件。”苏启流说，在集体资产收益总量不变的情况下，虽然股东人数的增加从理论上会摊薄原有股东的预期分红，但此次股改至少两个方面的制度设计会在最大限度上保障原有股东权益不受损害，“一是新购股股东首年不参与分红，二是购股资金全部向原有股东分配。”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稔岗村2016年股份分红水平甚至比2015年还提高了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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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确权“卤水”点出股改“豆腐”
